【DRRR】【折原临也中心】Joker
一发完结。折原临也中心，DRRR其他人基本没有戏份，因为我懒得写他们（……）。
原创男主，无cp，可能有点暧昧相信我不是故意写的，我不会写cp文啊……只是想借用第三者的视角给临也写一封情书，我真是爱惨了他_(:зゝ∠)_
这篇文写了好多天了，最后一章卡到不行，本以为表达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了，居然还是慢慢磨出来了，有点开心OwO
喜欢的话请跟我说一声！几个字的评论都可以~
对了对了有一点很重要！本文牵涉到原作小说的部分剧情，包括临也本人的结局，动画党请慎入，小心剧透。
推荐BGM：Sound Horizon《朝と夜の物语》
Joker
文/灯塔水母君
Chapter 1 万圣节前夜
（一）
“自己不在局中的话，我可是体会不到游戏的乐趣哟。”
他笑着说，然后丢下纸牌扬长而去。
（二）
见到他之前，我原以为只有我才能洞悉池袋的夜晚。
那是万圣节前夜。入夜的池袋依旧喧嚣而繁华，甚至比平常要更热闹一些：路边的商铺都换上了以南瓜和蝙蝠主题的装饰；不时有装扮成幽灵和吸血鬼的孩子向路人要糖；就连西口公园的空地上，也有小贩在兜售做工拙劣的鬼怪面具。然而在热闹之中，我却嗅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诡谲气息，它游离在若有若无的暮雾与过于稠密的霓虹灯光交织的幻影中，无人能听见它的低语。
我压低帽檐，穿过拥挤的大街，跟着一群穿着奇异的年轻人走进一家酒吧。门口硕大的南瓜灯已然点明了今夜的活动主题。时间还远不到午夜，店里却已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怪物”们。我摘下帽子，稍稍打量了一圈店里，发现其中个别几位的身份足以拿掉这对引号。不过我对他们并无太大兴趣。相比之下，我更乐于期待其他人发现他们的造型并非化装效果的反应。
装扮成木乃伊的酒保用缠满绷带的手递给我一杯马提尼。我没理会他好奇的眼神，端着酒走回群魔之中。百鬼夜行的时节，寻常人类的装扮反而会显得不合时宜。确实，今夜不做特殊打扮的应该只有两种，要么本身就是鬼怪而无需化装，要么是⋯⋯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停留在酒吧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目，但应该并未做应景的打扮。我走过去，他似乎有所感应地朝我的方向转过脸，微微扬起嘴角，端起桌上的酒杯。
我承接着他狭长双眼中含义不明的笑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不化装吗？”
“你不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传说恶魔的长相与常人无异，只是总穿着黑衣黑帽登场。”我转了转手中的帽子，把它搁到了一边。
对方一声轻笑：“有趣的论调，不过关于恶魔的长相，不同的传说有不同的说法。虽然我很厌恶怪物，却对它们很了解呢。”
我也笑：“折原先生果然如传闻所说的那般讨厌怪物。那你为何要在这种夜晚出门呢？”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难得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却对他一无所知。”
“久川彻，”我自我介绍道，“自由职业，刚来东京一周，是个小人物，折原先生不认识我很正常。刚到池袋时远远看见你正在躲避一个穿酒保服的怪力男人的追杀，我记得他还向你扔了一台自动贩卖机。当时我就跟旁边几个混独色帮的少年打听了一下。没想到今晚能碰巧遇到你。”
“确实，跟小静打架，想不引人注意都难，那家伙也属于我最讨厌的怪物范畴，”他嫌恶地说，随即将目光转向身边狂欢的群魔，“但万圣节是个好日子，藏在妖怪面具下的人类比平常还要有趣得多。伪装会让他们感到安全，因而往往会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法。而很多平日里见不得光的秘密，也会在此时泄露。”
我好奇地端详着那一张张涂得怪诞诡异的脸：“那么折原先生，你看出了谁的秘密？”
折原临也大笑起来：“久川先生，我可是个情报贩子，你觉得我会轻易把情报免费透露给你吗？不过池袋的都市传说倒是可以给你说上一两个。虽然只是二流商业区，但池袋的趣闻怪谈可比新宿和涩谷精彩多了。”
“哦？那我倒是很有兴趣，”我喝了口酒，“不过来池袋之前我可是好好做了一番调查，像无头骑士或者杀人魔‘好莱坞’那类早听腻了，既然是身处新宿依然对池袋了如指掌的情报贩子，折原先生应该知道更新鲜的故事吧？”
“看来久川先生不好糊弄，”折原临也思索了片刻，又露出了笑容，“好在我这还有个新故事，虽然听上去很像两三话就被腰斩的三流漫画情节。据说有一位少女，为了报复自己的父亲，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三）
失去性命与出卖灵魂，哪一样更糟？
童话故事往往会告诫读者，灵魂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是不可饶恕的邪行。然而在现实中，人们的看法却不尽相同。至少对于少女来说，若没有遇到恶魔，她或许已不在这世上。
少女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家大企业的社长。她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又外貌出众聪明伶俐，拥有令人羡慕的无忧童年。但好景不长，当她刚刚进入青春期时，母亲忽然因病去世了。紧接着，还未等她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短短几个月后，父亲就又娶了妻。
继母虽未刻意与她作对，但她的到来无疑是在少女的伤口上撒盐。尤其是当少女发现早在母亲患病之前，父亲便已和继母暗度陈仓。
少女所珍惜依赖的幸福家庭，原来都是假象。
少女恨上了继母，与父亲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粗心的父亲不曾自省，也未做出努力修复与女儿的关系，而是沉浸在与继母甜蜜的二人世界和公司蒸蒸日上的生意上。少女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失去家庭的温暖后，少女开始寻求新的精神寄托。就在此时，少年闯入了她的视野。
少年家境普通，却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和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轻易打开了少女封闭的心房。缺乏关怀又情窦初开的少女，很快就把恋爱当成了新的人生意义。
正当少女与少年热恋之时，少年家中原本就每况愈下的生意忽遭灭顶之灾。而挤垮他家业的，正是少女父亲的公司。
于是理所当然地，少年向少女提出分手。并迅速转学，从少女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失去恋人的少女再度处于被抛弃的境地。年少的心无法承受这一再的打击，少女陷入了绝望。
她在课桌抽屉里留下遗书，站在学校的天台边缘，凛冽的夜风如同利刃割在她的脸颊上。脚下的都市依旧繁华璀璨，头顶的天空却一片阴霾，星月无觅。她的痛苦湮没在广漠的夜色里，无人知晓。
“或许死后，我能去往一个更好的世界。若非如此，就这么消失了也不错。”少女心想，她业已放弃了祈祷。
天神不曾回应世人的呼唤，恶魔却常常不请自来。正当她准备纵身跃下的时候，一只手蓦地从身后抓住了她。
恶魔一袭黑衣，背后却长着一对天使般的洁白翅膀。他微笑着拥抱了少女，为她拭去泪水，然后告诉她，她不该如此轻易赴死。
“你的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人们更快地遗忘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是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死的是你？”
“如果真的有人该死，那也不会是你，而是你的父亲，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少女震惊地看着恶魔，忘记了哭泣。
恶魔的脸上依然挂着天使般的微笑，口中吐露的却是蛊惑的话语：“凭你的力量不足以惩罚你的父亲，不如把一切交给我吧，我会让他尝到你遭受的痛苦，让他用余生偿还自己的罪孽。而当你的父亲得到报应之后，你的恋人也会回到你身边。”
多么诱人的承诺。
于是从死神身边逃脱的少女与恶魔订下了契约。她并不知晓，自己只是从一个深渊落入了另一片荒原。当交易达成的那一刻，她已然丧失了自己的灵魂。
（四）
“挺老套的悲情故事，而且刚开始有趣就结束了。恶魔替女孩报复父亲的经过才是重点吧？”
“久川先生，你的语气还真像一个对新人作者挑三拣四的杂志编辑，”折原临也笑道，“传说往往都是很粗糙的，夹杂了大量亦真亦假的细节。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很符合今晚气氛的故事。说不定，故事中的少女和恶魔，就在这间酒吧里呢。”
“折原先生，若不是对你的事迹略有耳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御宅族了，”我发出一声嗤笑，“这个故事甚至不如无头骑士可信，毕竟声称亲眼见过黑机车的人不止一个。况且，故事中恶魔的所作所为，怎么听都很像你的行事风格啊。”
折原临也猛地放下杯子，几滴酒不受控制地溅了出来。他毫不拘束地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罢休，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耐心地等他笑完。
终于，他的大笑算是告了一段落。再次抬头时，折原临也的嘴角依然上扬着，瞳孔却染上了一缕我所不熟悉的凛冽：“久川先生，你以为已经掌握了我的基本情况，实际上却对我毫不了解呢。”
见我不语，他眼中的寒意又很快褪去了。微微调整了坐姿，他斜倚在沙发靠垫上，眯眼注视着窗外纷繁的夜景：“我折原临也或许会蛊惑和教唆别人，却从不对人许诺，也不会替人实现他们的心愿。该怎么想，怎么做，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只会稍微推波助澜一下。更何况，假扮恶魔去欺骗人类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怎么说我都是一个深爱着人类的，如假包换的人类呀。”他将视线从窗外移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抱歉，折原先生，是我失礼了。”我微微颌首。
“没关系，久川先生，”折原临也再次绽开了笑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了。跟你聊天很愉快，你还真是我近期认识的最有趣的人类呢。希望将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我笑着将最后几滴酒倒入喉咙：“我也期待着。那么后会有期了，折原先生。”我目送他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转身走入了披着妖怪外皮的人群中。他缀着毛边的衣摆在我的视野里轻轻扫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但在他转身的时候，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一句极轻的低语准确无误地飘入了我听力绝佳的耳朵：
“你确实是我近期所见的最有趣的人类……如果你真的是人类的话。”
Chapter 2 棋逢对手
（一）
“阿彻，今天怎么没听你抱怨无聊？”说话的是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刚刚吃完一块草莓蛋糕，用沾了奶油的叉子轻戳嘴唇，眨着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
“显然他碰到了有趣的事，还想瞒着我们呢。”她身旁有着一头微微卷曲的栗色长发的女子笑着说，优雅地啜了口红茶。
“喂喂，艾尔西，米兰达，”我咧咧嘴，“还记着上次的仇呐？我又没赚你们多少。”
“还好意思提上次！”艾尔西瞪了我一眼，开始发动连珠炮式的攻击，“上次都是因为你抱怨日子太无聊，我们三个才抽空来陪你打牌。结果你居然毫不客气地赢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害得我这个月都没钱买裙子了！米兰达的欧洲购物之旅也只好延期，约书亚看球赛的宵夜寒酸得只剩下泡面，要不是米兰达劝我别介意，今天的聚会我都不想通知你呢，哼！”她噘着嘴把头别到了一边。
“说什么呢艾尔西，”我依然保持着欠揍的笑容，“真缺钱你也不愁吃穿啊，我们哪用得着操心钱的问题？打牌也只是玩玩而已不是么？”
“别跟艾尔西打嘴仗了，阿彻，”眼看金发女孩正欲爆发，米兰达连忙说，“她只是想让你说出实情而已。不坦率成这样，真不像你啊。”她递上一个嗔怪的眼神。
“我错啦，米兰达，”我举手投降，“其实也没什么，碰到个有趣的人类而已。明明只是人类，却给我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棋逢对手？这么高的评价？”米兰达挑了挑眉。
我叼起一根烟，然后探头让米兰达为我点着：“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话吗？‘你是我最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类，如果你真是人类的话’。”
“他还真是敏锐呢，”艾尔西玩着自己垂在肩上的辫梢说，“阿彻，我感觉你们之间还会有故事，记得要向我们及时汇报哦，这样我就不跟你计较裙子的钱了。”
“再有趣也只是个人类，”一直保持沉默的约书亚突然开口了，“阿彻，有时我觉得你对人类的兴趣也太大了点。当然我无权干涉你，但你要小心，别因此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
“你太多虑了，约书亚，”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解释，“我之所以觉得这家伙有趣，是因为他明明是个人类，却不在人群之中，好像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个世界一般，跟我们一样。”
“你在说笑吧，阿彻？”约书亚灰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讥笑，“区区一个人类，能与我们相提并论？他或许有个聪明的脑袋，以为自己能洞悉人世，到头来不还是逃脱不了身为凡人的宿命？他甚至不如一般人类，只是个自负的小丑而已。”
我一怔，咬着烟的嘴角缓缓上扬了一个弧度：“……你说得有道理。”
约书亚冷哼一声，翻开了桌上的一本杂志。
米兰达瞥瞥我们，转移了话题：“对了，阿彻，之前那个女孩怎样了？”
（二）
从米兰达家出来，我坐地铁回到池袋，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独自漫步在深夜的街头。这让我想起万圣节前夜那天，临近子夜时分，我从酒吧出来，与一个少女在门口擦肩而过。昏暗的灯光下她没留意到我，我却轻易地辨认出了她浓妆下的熟悉五官。新藤美嘉，十五岁，国中三年级学生，新藤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我当然记得她。那夜我一时兴起从天台上救下她，并主动提议为她复仇。不过稍作怂恿，这傻姑娘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也是，区区一个凡人，面对恶魔的蛊惑哪有招架之力？
我暗笑了一阵，转过街角，一幢高大的建筑物出现在视野里。我仰起头，望见楼顶“新藤集团”几个大字。虽已接近午夜，大楼的不少窗口依然亮着。大企业压榨起员工还真是狠心，难怪资本家总是被称为吸血鬼。我做着与市民无异的庸常感言，走到马路对面的暗角里，点了一根烟，又开始回想刚才约书亚的话。他那个小丑的比喻让我想起那天折原临也走后，我在他的座位边捡到了一个面具。不是那种薄薄的一捏就碎的廉价批发货，而是用很厚的纸板做成的手绘面具，还能闻到淡淡的颜料味道。面具上画着一张小丑的脸，夸张的黑眼圈衬着一双微狭的笑眼，大嘴咧出一个狰狞而滑稽的笑容，还戴着一顶花哨的帽子，给人一种可笑又略显可怖的观感。我翻到面具内侧，发现那里写着一句潦草的话：“万圣节前夜，不可以不化装哦！”后面还附了个笑脸。这应该是折原临也落下的东西，或许是某个多事的家伙看不惯他以真实面目在万圣节前夜招摇过市，硬塞给他的吧。折原临也显然很不领情，不光把它随随便便地丢在了酒吧里，面具中间还有一条明显的折痕——这么厚的纸板很难不小心折坏，看来他是用力掰的。
我倚墙望向对面灯火通明的大楼，正准备离开，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从大楼的正门走了出来。明亮的白色灯光把他的面孔照得分外清晰，竟正好是我此时思绪中的主角——折原临也。他从容地回应了门卫的注目礼，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扬手叫了一辆的士。我扫视了一番身周，确定路灯的光不会落到我身上，然而当折原临也钻进车内的前一刻，他的目光穿过夜色，准确地落在我藏身的角落——不，更准确地说，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入了我的瞳孔。那不是他之前与我聊天时悠然而暗含笑意的懒散眼神，而是冰冷而阴狠的，甚至略带残酷的眼神，仿佛注视着黑暗中的恶魔。
那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我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屏息望向疾驰而去的的士，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自嘲地一笑。
约书亚说得或许在理，但折原临也也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类。别忘了，小丑虽然滑稽，却也是扑克中最有威力的一张牌。
而他的那个眼神，我确信我也读懂了。
——那是宣战。
（三）
——甘乐进入聊天室——
塞顿：下午好，甘乐。
田中太郎：下午好，甘乐先生。
甘乐：唷，大家都在呀☆现在明明天还没黑呢♪
田中太郎：今天是周六，很闲的啊。
塞顿：今天没有工作要做呢。
甘乐：哎？不公平，我可是从一早忙到现在呢☆
田中太郎：甘乐先生周末也要工作？好辛苦……
甘乐：是啊TロT对了，你们知道新藤集团吗？
塞顿：是那家很大的服装企业吗？从我住的地方可以看到它的楼顶呢。
甘乐：就是它。听说有怪物在它背后捣乱呢♪
田中太郎：怪物？
甘乐：对呀，你们没看今天的新闻吗？
塞顿：你是说……那些事跟怪物有关？
甘乐：没错，而且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怪物呢`･ω･´
田中太郎：他……？难道甘乐先生见过？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怪物的呢？
甘乐：诶，我说我见过他的嘛？你误会了哟☆我只是听说啦，听说_(:зゝ∠)_
甘乐：啊呀，今晚有约，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了，大家拜拜♪
——甘乐退出聊天室——
被寒风细雨层层包裹的深秋，一向繁华的东京也染上了几分萧索。冷风摇晃着恹恹欲睡的行道树，数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粘在雨后未干透的长椅靠背上。行人把半张脸藏在围巾和口罩里匆匆走过，无人停下交谈，一时间只能听见乌鸦刺耳的鸣叫。
蓦然响起的欢快音乐打破了街头难得的清冷气氛。我没理会旁人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左脚轻轻打着节拍，待唱到副歌部分才接起电话：“喂？”
“阿彻！”听见女孩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把听筒拿远了一点，“再不接电话我就要亲自过来揪你的领子了！”
“抱歉，艾尔西，”我的道歉很缺乏诚意，“凛として时雨这首歌实在太好听，我已经很克制地没听到最后了。”
“你两点钟方向的那个服务生已经对你甩了一打白眼了，不怕被赶出去吗？”
“艾尔西，你是在监视我吗？”我轻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我。”
“臭美什么，我才懒得关心你，”艾尔西说，电话那头传来了米兰达的低笑声，“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我和米兰达准备去京都赏枫，缺个拎包和跑腿的。”
“你没去问约书亚？”
“约书亚那家伙的性格你也知道，跟他出去气氛会很冷的。而且那人到了日本后就染上了御宅族的习气，他打游戏的时候根本连影子都找不到，”觉察到我心中的疑问，艾尔西的声音变得气愤起来，“是的！他真的藏起了所有行踪，我只能粗略判断他在秋叶原附近。看来不到下次茶会他是不会露面了。”
“好主意，我也隐藏行踪比较好。向米兰达问好，祝你们玩得愉快。”我不理会艾尔西的抗议挂断电话，对手机壁纸上茶色头发的少女吹了声口哨。然后点开消息提醒，开始浏览订阅的新闻：新藤集团涉嫌金融诈骗……股价三天下跌80%……董事长新藤明志突发心脏病昏倒，正在医院抢救中……其夫人新藤香树失踪……
我笑着看完经济新闻的标题汇总，又饶有兴趣地旁观了某个聊天室里的对话。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我听着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转过头：“怎么，你后悔了？”
茶色头发的少女在我面前站定，双颊微红，嘴唇颤抖：“我爸爸他，他……”
“坐吧，”我示意她在我对面坐下，然后抬手叫来了那个之前对我报以不悦眼神的服务生，“咖啡还是茶？哦对，天都快黑了，茶和咖啡不利于睡眠呢。果汁好了，我记得美嘉你最喜欢西柚汁了。”
新藤美嘉的眼角还带着泪痕。待服务生走开，她才支吾着开了口：“彻先生……”
“美嘉，”我托着腮悠悠地说，“我以为不说你也知道，恶魔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可是彻先生，”新藤美嘉急切地说，“那时候我没想到，我没想到爸爸他会……”
“至少你应该知道，与你交易的可不是天使，虽然我不明白传闻中的天使翅膀是从哪来的。这种可笑的恶趣味，只有艾尔西才有吧……”远处西沉的太阳刚刚滑落到新藤集团大楼的中间。
“求求你了，彻先生，”新藤美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一行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淌下，“都是我的错，请你惩罚我吧，放过我爸爸，求求你……”
“够了，我不听哀求。你本该不会找到我的，肯定是艾尔西那家伙捣的鬼，不就不陪她去京都么，至于这样给我添乱吗……”我整理好风衣站起身，冲面前哭泣的少女微微一笑，“快去医院守着你爸爸吧。运气好的话，会有骑士来帮你的。”
新藤美嘉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她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回以我惊恐的眼神。
我扶正帽檐，丢下一张钞票：“等我离开你就能动了。听话，待会儿喝完果汁就去医院，要做爸爸床前的孝顺女儿哟。”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边走边抬头对路边枯树上的乌鸦吹了声口哨，它们立刻顺从地飞下来，欢叫着跟在我身后。眼前西方的天空中，晚霞亮得刺眼。
（四）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普雷亚进入聊天室——
普雷亚：大家好~
普雷亚：咦，没人吗？刚才还看见大家在聊呢。
普雷亚：那就留言好了。
普雷亚：我是新来的，请多多关照~
普雷亚：不知道甘乐酱今晚和谁有约，我很好奇呢。
普雷亚：我正想找个地方吃晚饭，有没有可能碰到她呢？看头像和说话方式，甘乐酱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普雷亚：但是田中太郎又管她叫甘乐先生，好奇怪呢……
普雷亚：不管了，反正见面就知道啦。
普雷亚：那么我走啦，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和大家聊天。
——普雷亚退出聊天室——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里没有任何人——
“好了好了，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不耐烦地打断道。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沉默地拍打着翅膀落在我身边的路灯和绿化带上。我点着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折原临也的名字我早有耳闻。万圣节前夜与他见面之前，也已对他过去的种种事迹有了大概的了解。然而他的动作还是超出了我的意料。那晚他从新藤集团偷走的几份重要文件正是他们金融诈骗的决定性证据；而今天若不是他及时叫了救护车，按我的计划，新藤明志早该一命呜呼；更有趣的是，我本以为是艾尔西向新藤美嘉透露了我的行踪，而刚才乌鸦告诉我，是折原临也送的信。
尽管我在人间的所作所为鲜少经过周密筹划，多半是一时兴起，纯粹游戏心态。然而从未遇过这般有效的干预，而对手，居然只是个普通人类。
“真讨厌，好像我是个反派一样。那家伙倒担起了骑士的角色。装什么好人，他做的坏事我可都清楚。约书亚要是知道，又得嘲笑我了，”我不高兴地嘟囔着，掐灭了烟向商业街走去，“好了，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乌鸦又聒噪了一番，才陆续飞散开去。
我走在池袋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寻思着待会要不要顺道去唱片店买下DOES的新单曲，就这么边张望着边走到一家餐馆前。中华料理，不知合不合那家伙的胃口。虽然人家已经对我宣战了，第一回合还略占优势，但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有风度的人才能赢到最后。而且关键是，他和我对游戏的理解，似乎还有不小的偏差。所以及时沟通才是最重要的。
我推开门，诱人的菜香顿时扑面而来。在我身后的池袋的天空，最后一点晚霞也褪去了。
*送临也面具的是新罗。没机会提略可惜，就当作花絮了解一下吧_(:зゝ∠)_
“普雷亚”是player的音译，即玩家。
Chapter3 和解？
（一）
你相信神吗？
来日本之前，我以传教士的身份游历了整个欧洲。曾在不同的情境下，用不同的语言，以不同的神情和语调，问过无数萍水相逢的人这个问题。
一向寡言的人会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向我抒发他们对神的敬爱；再玩世不恭的人也会换上严肃的表情，认真而略带赧然地告诉我，那些迷茫而无助的时刻，神为他们提供了怎样的指引；有人表示犹疑，可从他们的眼神里我同样能读到敬畏；至于那些给以否定回答的人，他们心中自有另一种神圣。
我热衷于不断地抛出这个问题，人类的种种反应让我觉得有趣。他们深谙自己的渺小，因而如同趋光的昆虫，难以抑制对崇高的向往。无论这种向往是纯洁而坦荡的，还是肮脏而卑琐的，他们眼中都会闪现不同于平常的光彩。我乐于忠守一个传教士的职责，引导人们皈依神灵；有些时刻，我也会悄悄露上一手，让人们看到所谓的神迹，甚至错认我为神。
不知神是会先承认我的功德，还是先揪出我隐藏的恶魔尾巴——这只是个修辞，身为恶魔我并没有黑色的角、翅膀或尾巴，它们只是人类的臆造。至于神的存在与否，我无意在此讨论。无论是否知晓答案，这都不是我所关心的范畴。我感兴趣的仅仅是神祇在人类瞳孔中的倒影。
我对人类的兴趣与约书亚对我这一兴趣的鄙夷，久得接近于人类眼中的永恒。在近乎永恒的时间里，我从无数人眼中搜集了无数种对神的情感，尽管个个鲜活可爱，却也不免渐渐趋同。因此有时，我也会心生厌倦。
直到有个青年不屑地勾起唇角：“即使神真的存在，对我而言也毫无意义。在我心中，任何一个哪怕再渺小再羸弱的人类，他的重要性都远远凌驾于神之上。”
他的目光从容不迫地移入我的瞳孔：“若有企图从我手中夺走人类，无论是神还是恶魔，我定会亲手摧毁他。”
我的视线稍稍向下，从对方满含杀意的双眼，移至他依然带笑的嘴角，再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游走，停在那抵在我胸口的蜘蛛刀的刀尖。我没有躲，转开头叹了口气：“折原先生，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此时入夜不久。我点了几样比较受欢迎的菜式，坐在中华料理店的角落里等了不到半小时，就有人快步走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清俊的脸庞上嘴角微微上翘，让我想起了我丢在公寓写字台上的那副小丑面具。
“我们又见面了，久川先生。”
我故作惊讶状：“咦？你不会就是甘乐吧？我还期待见到一个美少女呢。”
对方撇撇嘴：“我记得我没邀请你进入聊天室。”
我为他倒茶：“‘天神不曾回应世人的呼唤，恶魔却常常不请自来’，这可是你对我说的。”
他挑眉：“你承认那个传说是真的了？”
“没有白色的翅膀。那个背在身上很蠢，而且我飞也不靠翅膀，”我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怎么用飞的，既然扮成人类的样子，就尽量用人类的方式生活。”
他轻笑一声：“你做得很成功，刚见你时我差点就没发现。”
我转着帽子：“其实恶魔不是非得穿一身黑，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比如艾尔西就特别喜欢哥特萝莉装，米兰达一身奢侈品牌。约书亚从不介意穿什么，不过最近越来越接近秋叶原系了。哦，恶魔当然不止我们四个，但目前在人世逗留的就我们。”
他微蹙眉头：“你们来人间有何目的？”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先别说我了，来谈谈你吧，”我不想总处于被提问的位置，又没想好该从哪开始满足我对他的兴趣，于是在职业病的惯性下抛出了一个令几十秒后的自己追悔莫及的问题，“你相信神吗？”
（二）
见刀尖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我又叹了口气：“你再不放下服务生该来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谈？”
折原临也这才收起刀，语气依然冰冷：“你要谈什么？”
“关于我并没有企图从你手中夺走人类这一点。”
他的表情微微一动：“你想否认？”
我调整了坐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刚才问我恶魔来人间有何目的，我的答案是，没有目的。”
他回以沉默。
我继续解释：“作为恶魔我在人间没有任何使命，也不需要人间的任何东西。我之所以会在人世停留，仅仅是出于对人类的兴趣。当然这种兴趣谈不上爱，我不爱人类。爱本身就不是恶魔具备的感情啊。”
“所以，”我摊开手，“我来人间只是为了好玩。观察和操纵人类的种种言行，再愉快不过了。”
折原临也一声冷哼：“但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我爱的人类。”
我忍不住笑了：“你的行为就是在保护人类吗？”
“爱有很多种，我爱人类的方式不是保护他们，”折原临也将手支在头侧，“我只会撕去世事虚伪的表象，让他们面对真实的自我，然后坐在一边等待他们的动作。无论是何种反应，我都乐意全盘接受。”
他明亮的红褐色眼眸宛如黑夜中的流萤：“人类身上的所有，好的坏的，光明的黑暗的，崇高的卑劣的，美丽的丑陋的，我都抱以一视同仁的爱。”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露出笑容：“临也，我们和解吧。”
“……为什么？”
“我对人类很有兴趣。但经过这么多世纪，对他们的兴趣也渐渐消退了。幸好这时候我遇见了你。”
“……”
我笑眯眯地盯着他：“如果能看着你，要我放弃对其他人的兴趣也没有问题哟。”
“谁要你对我感兴趣啊！滚开，死恶魔！”
“呐呐，别紧张，”我想拍拍他的肩，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开了，“我不会做什么的，若非必要，甚至不会露面。我只要默默地看着你。”
折原临也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次掏出蜘蛛刀戳在我的左胸：“刺下去你会死吗？”
“不会，但是会流血会痛，跟常人一样。因为我想尽量以人类的方式生活嘛，所以这具身体保留了大部分的人体机能……啊你干什么！啊！！！！”
他把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三）
——普雷亚进入聊天室——
普雷亚：嗨，大家都在呢，晚上好！
塞顿：晚上好，欢迎新人！
田中太郎：晚上好，普雷亚先生，你那天见到甘乐先生了吗？
——普雷亚被管理员甘乐踢出聊天室——
田中太郎：……
塞顿：……
甘乐：那人是个跟踪狂，好可怕的,,#ﾟДﾟ没想到池袋还有这种人！大家出门要小心哦☆
“你不是在养伤吗？都躺床上了还看手机？”
“你管我咧，约书亚，”我有气无力地说，关掉了聊天室界面，“啊呀，临也这下捅得还真狠，正中我的心脏啊。”
“又捅不死你，”约书亚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不过你说那家伙叫临也（Izaya）？还真是个好名字。”
“这确实他是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我在被窝里闷闷地说。我在欧洲传教时用的化名就叫以赛亚，取自圣经中的先知。发音与折原临也的名字极为相似。
那天被折原临也一刀捅下去后，我正想喊杀人了快报警，没想到凶手眨眼间就跑得没了影。我只好骗吓得脸色惨白的餐馆老板说我们只是在尝试影视特效，血都是假的，并殷勤地帮他擦干了地板才捂着心口离开。虽说随时都可以脱身，但跟医生解释为什么我被刺穿了心脏还不死实在很麻烦，把折原临也送进监狱也没有看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有趣。身为恶魔何必跟人类计较，先让他出口气，以后对我态度还会友好点。
不过我的如意算盘似乎落空了，折原临也连网络聊天室都不给我进。他确实是一名时刻都会出乎我的意料的有趣人类。
亲身体验人类生活也是践行我对其兴趣的重要方面。因此我没立刻让伤口愈合，体会了一下卧病的感觉。艾尔西和米兰达仍在京都逍遥，听闻我的遭遇，也只是在电话里嘲笑了我一番；至于约书亚，则在得到消息后带着游戏碟第一时间抵达我的公寓，以照顾我为名蹭吃蹭喝了好几天，每过一回合就停下来奚落我一通。我忧郁地望着天花板，寻思着要不要提早结束休养。
约书亚低笑了一阵：“我收回之前的评价。这个折原临也能让你吃瘪，说明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类。虽然跟我们没有可比性，但比阿彻你还是强些的。”
我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胡说！我一秒就能要他命！但这就不好玩了。为了这一点宝贵的乐趣，我愿意做出牺牲！”
“那你就乖乖在床上躺着吧。”约书亚丢下这句话，继续投入到了虚拟的战斗中。
（四）
三天后的清晨，我神清气爽地起了床，走进客房拎起还在赖床的约书亚扔出门，然后打开电视一边听新闻一边给被个死宅赖了三天的屋子来了个大扫除。
“……新藤集团董事长新藤明志病情稳定今日出院，明天将继续主持公司事务。其夫人新藤香树也已平安归家，对失踪一事毫无记忆，失踪原因依然不明。警方对新藤集团涉嫌金融诈骗一案的调查仍在进行，新藤明志表示将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我满意地听到最后一句，随即换了台，欣赏了一番泳装美女的绰约风姿。关掉电视后我换上了我最爱的黑风衣和黑色圆檐帽，对着镜子里目测不到二十五岁的英俊男子微微一笑，哼着歌出了门。
淅淅沥沥的秋雨已告一段落，迎接我的是池袋清澈的蓝天。我仰头对高耸的太阳通大厦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转过街角，挡住了某位背着书包的少女。
少女一看到我，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我默默叹了口气，依然保持着微笑：“早上好，美嘉。”
“……彻先生。”
“你父亲跟你谈过了？以后要好好沟通啊，别动不动寻死觅活了。”
“嗯。”
“年少的恋情很难长久的，世上的好男人不止吉濑一个，”我笑得很欠揍，“比如我就不错。”
新藤美嘉低下头：“我知道，我已经放下航了。这件事过后，我会认真开始新生活的。”
“那就好，”我说，“对了，美嘉，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
“我没有取走你的灵魂，它还好端端地在你身上，人类的灵魂对我没用处。而且告诉你哟，”我压低音量低头凑近她，“即使恶魔，也是没法将人的灵魂与肉体分离开的。”
新藤美嘉怔立着，许久才讷讷地开了口：“彻先生，谢谢你。”话音刚落，她就咬着嘴唇，从我身边飞快地跑开了。
“居然对一个人类女孩如此温柔，我是不是爱上她了呢，”我扶着帽檐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很满意这个三流漫画的圆满结局，“不能光谢我哦，美嘉，把你的状况告诉你父亲的人，是折原临也。”
Chapter4 鬼牌
（一）
新藤美嘉的生活回到正轨，新藤家的风波也由此告一段落。由于缺乏关键证据，警方对新藤集团的调查只好不了了之。当然我知道折原临也藏匿证据并非出于好心，握有在池袋商界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企业的重要把柄，对他情报贩子的工作自然大有裨益。
那天我见了新藤美嘉最后一面，兴趣焦点自此从全人类变为了折原临也一人。我发现观察他是一件很划来的事，因为池袋新宿乃至全东京大大小小的纷争几乎都有他的份，只要盯准他这个台风眼就绝对不缺好戏看。
我遵守对折原临也的承诺，并未干涉他的活动一分一毫。只是出于难以割舍的恶趣味，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左右，挥舞着帽子展露我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哟，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临也，今天你也很有精神哦”，然后从容地躲过他用飞刀发射的热情问候。可能是我施加了太多压力，折原临也最近去池袋挑衅其宿敌平和岛静雄的频率陡然上升，因此我也间接提高了池袋的公共设施折损率。对此我向广大纳税人表示诚挚的歉意。
“咦？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的照片从墙根贴到天花板呢。”艾尔西坐在我公寓客厅的沙发上，毫不客气地把腿架在了茶几上。
“喂，放下去，我刚擦过的，”我戳了下她的长靴，“是不是最好还拿个飞镖没事对他的照片射一通？说得我好像是变态似的。”
“哈？你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变态吗？”艾尔西瞪大了眼。
“别惊讶，艾尔西，变态往往并不自知。”说话间米兰达从门口走进来，优雅地坐到了艾尔西身边。
我做了个认输的手势：“好吧，我承认就是。不过你们不也很爱抓着我问折原临也的事？”
“我期待的是你们之间火♂花♂四♂溅♂的进展哦！”
“是我的错觉吗，艾尔西？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话里夹着奇怪的符号……”
“不是错觉哦小彻彻~”
“小彻彻，要不要带临也君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呀？作为你的家属哦~”米兰达也加入进来。
“喂喂，你们够了！”
（二）
后来折原临也确实参加过一次我们的聚会。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表现出对与恶魔相会的厌恶，而是爽快地接下了艾尔西自制的请柬，并夸赞它“意外的很有人类的风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他正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对于我的忽然造访并不感到惊讶，但也没有欢迎的意思。
我一如往常挥着帽子向他问好：“哟，临也，我不会是第一个来探望你的吧？”
“刚才那女人来的时候你不是看着的么。”折原临也冷冷道，不愿对我多做理睬。
“这样不对啊临也，刚才那女人可是想杀你，你还对她笑脸相迎。对待好心关心你的我，怎就这么冷淡呢？”我坐在他的床脚，摘下帽子在手里摆弄着，看见折原临也被阴影遮住一半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恶魔先生，你觉得你可以与我心爱的人类相提并论吗？”
“果然是这种回答呢，”我故作烦恼地挠了挠头，“不过目睹了你爱的表达，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人类呢。”
他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我站起，走到他床边俯下身，直视着他明亮的红褐色眼睛：“临也，你爱的人类可不是任你宰割的羔羊，他们会憎恨也会反抗。虽然你很聪明，一直处于漩涡中心却能做到自保，但往后可就不一定了。这回的袭击就是个警告。”
他笑：“没想到久川先生还真的挺关心我。”
我直起身：“关心你的可不止我一个。说实在的，我的关心并不重要。当你观察人类时，他们也会反过来关注你，正如你对他们的爱让他们无法消受一样，你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他们的攻击。”
折原临也的笑声回荡在午夜寂静的病房里。他从床上坐起身，眼睛眯成了两枚月牙。
“久川先生，你怎么尽说些多余的话。我的麻烦越多，你不是看得越开心么。”
“但你要真把自己玩死了，我可是会很寂寞的哟，”我重新戴上帽子，“你也很寂寞吧，被人袭击住院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一个好心人来探望，找上门的除了想杀你的就是你最讨厌的怪物。连你唯一的朋友岸谷新罗，都直接挂断了你的电话呢。”
“连通话都要监听，你还是真是闲啊。”折原临也哂道，“观察了我这么久，你都没了解到这正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只要我爱着人类就可以了，他们爱不爱我不关我的事哦。不对，应该说无论是讨厌是漠视还是想杀了我，都是爱的表现呢。哎呀，会对我的爱给出不同回应的人类，真是太可爱了。”他陶醉地笑了起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希望下次见你不是在医院。”没等他笑完，我就转身离开了。才走到楼梯角，就听见刚刚关上的房门一声轻响。我回过头，看见那个穿着绒边外套的清瘦身影轻捷地扫过视野，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完全看不出是重伤初愈的人。
我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笑了。我刚才的话确实有点多余，折原临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已早早将一切看得通透。或者说，他并不在意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结果，不管他的危险行径是否会牵连到自身，他都有足够的勇气和觉悟去拥抱它。
“先知和面临者么。”我想到了他名字的含义，不由地有些叹服。折原临也不是一般的人类，他的行为与恶魔无异。我之所以会被他吸引，是因为在他身上或多或少地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然而他若真是恶魔，便不会好像担心遭致怀疑似地，急于否认自己感到寂寞的事实了。
自称热爱人类而讨厌怪物，却抗拒表达自己身为人类的正常情感。他究竟爱不爱自己呢？
人心还真是复杂。我摇摇头走下楼梯，边走边发了一条短信给折原临也：“想吃火锅的时候可以叫我哦，螃蟹锅或涮涮锅都可以哟☆”
他没有回复。就当是默许了罢。
（三）
后来围绕折原临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证明我所言非虚。或许是我的诅咒也说不定。作为恶魔我可以轻易改变任何一个人类的命运轨迹，尽管我通常懒得这么做，不过由于这对我来说实在太容易，也许某天喝醉了酒或在睡梦中无意做了也说不定罢。
比如那个名叫间宫爱海的女人之所以会接近折原临也欲行不轨，是她本人的意愿没错，却也受到了我的些许怂恿呢。
虽然折原临也会为了看到人类更精彩的反应而耍点小花招，却很反感我这么做，这也是他坚持不懈地对我投掷飞刀的原因。看不下他为我耗费太多刀具，我都一一捡了送回去。不过他到底还是把间宫爱海留在了身边，应该是接受了我的好意罢。
折原临也被双头蜥绑走那天我没去现场，窝在公寓里和艾尔西一起以观赏体育比赛的劲头看了远程直播。艾尔西紧张地连薯片都不吃了，生怕那女人毁了折原临也那张好看的脸；我则感叹着视如此折磨为享受的折原临也果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怪胎。紧接着他轻巧脱身，上演了一出漂亮的反转戏。艾尔西欢呼鼓掌了好一阵才消停，然后便埋头做了一张请柬，要我立刻给折原临也送去。
“你不会也成了临也的信徒吧？”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最初提出邀请他的可是米兰达。你忘了原因吗？她说临也君可以作为你的——”
“打住，我马上送。”我急忙说。
“这才对嘛阿彻，嘿嘿嘿嘿嘿嘿……”艾尔西诡异的笑声走出许久依然萦绕在我耳边。
到达折原临也位于新宿的事务所时夜幕已然降临。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唯一亮灯的房间里，那位隐没在喧嚣背后的黑暗君主正靠坐在窗台上，穿着单薄的家居服，一贯流露出叵测笑意的双眼此时正紧闭着，似乎陷入了沉睡。
这人就算睡着了也一定在梦里盘算着阴谋诡计吧……我端详着他难得安静而无害的睡脸，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夜风透过窗缝轻轻拂起他的额发，写字台上的台灯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清瘦的身影在身后无边夜色的衬托下，竟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犹如一只飘零的风筝，随时可能被狂风撕碎。
我一瞬间有些失神，仿佛看见折原临也身侧的飘窗猛地碎裂，他失去倚靠的身体顿时向外倾去，坠入了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海之中——
“怎么了？”不知何时折原临也已经睁开了双眼，疑惑地看着怔立在他面前的我。
“哦，”我定定神，拉过一边的转椅坐下，递上了艾尔西的请柬，“下周六，地点里面写了。”
他伸手接过。我留意到他的手有些红肿，原因我自然知道。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动作有些微的凝滞，很快把信拿到眼前拆开：“恶魔的聚会？”
“我会提前一天提醒米兰达买好火锅需要的材料的。”我说，不出所料得到了他一声嗤笑。然而折原临也微蹙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他把请柬叠好放回信封里，轻快地说：“好啊，到时候见。”
我很惊讶：“你真的要去？”
“怎么，不欢迎？”他乜了我一眼，“这封请柬做得还挺有人类的风格的，我喜欢。”
“……我会转告艾尔西的，”我为他的反应感到意外，又想起了今天的事，“你多少注意一下吧，今天还真有点危险。你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玩脱，到时候我没人观察了会很无聊。”
他打了个哈欠：“那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岸谷新罗，那家伙也不是一般人。”
“怎么不推荐平和岛静雄？”
“小静那家伙可不是人类，他是怪物。”
“你是以什么标准划分怪物和人类的？”我很好奇，“你敢说你自己就是人类了？”
“从得到无头妖精的头开始，我就是不同于人类的存在了，”折原临也一声轻笑，望向窗外繁星般的灯光，“但我总有一天会变回人类的。”他说到最后已近乎耳语。
见他无意继续对话，我便挥了挥手打算离去。刚一转身就被叫住了：
“彻，”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你说。”我停下脚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别再看着我了吧。”
我回过头，或许是光线过于昏暗的缘故，我竟错觉他唇角的微笑透着几分哀伤。待我扶正了帽檐再次看向他，却还是一贯的狡黠笑容。
他清澈的眼底隐隐浮现出猩红：“我可不希望自己穷途末路的模样被我最讨厌的怪物看到哦。”
“好，如你所愿。”我沉吟片刻，给出了肯定答复。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目光如同幽灵一般跟随着我，直到我走到外面的街道上也没有消失。
（四）
周六那天折原临也直到入夜了也没有来，我们等了许久只好先吃。原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当艾尔西把最后一点菠菜和海带倒进锅里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还以为恶魔不会感到饿呢。”折原临也走进屋，看着快要烧干的火锅说。
“你以为那次被你刺伤时我的惨叫是装的吗？”我不高兴地说，“算了，乌鸦都告诉我了，你手下那位能干的秘书小姐失踪了？”
“不打算告诉我她在哪吗？”折原临也在饭桌边坐下。
“她现在很安全，”艾尔西回答他，“不过应该是没法回到你身边了。”
“是么，还真是可惜啊。”折原临也笑着说。一如既往的轻盈语气，似乎并不以为意。
米兰达露出女主人式的温柔笑容：“抱歉，临也君，火锅没有了，估计不是出自人类之手的料理你也不喜欢。我帮你叫份外卖吧，荞麦面可以吗？”
“多谢你了，瑞德小姐。”折原临也回以微笑。
“连米兰达的姓氏都能打听到，临也君真不愧是新宿首屈一指的情报贩子。”约书亚说。这确实很值得惊讶，因为米兰达相比我们其他三人化名更多，行踪也更难掌握。
折原临也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继而正色道：“赴约前提前了解约会对象是基本的礼节。不过还是多谢夸奖了，赞格威尔先生。”
晚饭后，艾尔西指出多了个人没法玩我们习惯的桥牌，于是我们便从饭桌边挪至客厅里精致的布艺沙发上，一边喝着米兰达泡的红茶，一边玩起了德州扑克。
“真令我意外，”折原临也看着手中的牌说，“我本以为你们会拿人类的命运作赌注呢。”
“有时我们也会这么玩，”艾尔西眨眨眼，选择了加注，“不过既然今天你在场，我们就赌赌钱算啦。”
“真可惜，我还想为争取人类的自由拼死一搏呢。”折原临也咧咧嘴，在自己面前多放了一枚筹码。
“别说得自己好像热血少年漫的主人公一样，”约书亚哂道，他懒懒地扫了一眼牌桌，对其他人摆了摆手，“不跟。”
“你错了约书亚，”我摆弄着筹码说，“这家伙确实会为了争取人类的自由而殊死搏斗，但他想要的，是把人类的命运攥在自己手里。他现在手里的线都多得数不清了，已经把他自己缠进去了呢。”
“彻，可别把我当成玩偶师那样的角色，”折原临也放下茶杯，露出了黑曜石上的微瑕一般冰冷的笑容，“我享受的不是在幕后操纵的乐趣，而是纵火后留在火场附近观察火势蔓延的过程，有时为了看得更清楚跳进火场也说不定。”
米兰达用玩味的目光打量他：“所以即使给你恶魔的身份，让你能轻而易举地操纵人类的命运，你也不会动心？”
“当然，”折原临也眼中闪烁着嘲讽的神色，“我无法体会身为恶魔的你们，以观察蚂蚁的眼光看着人类，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在这种傲慢而满怀恶意的行为中我看不到一丝美感。更别谈乐趣了。”
说话间一局牌已走到尾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折原临也身上。他修长的手指在桌边轻轻敲击了几下，随即亮出了手中的牌。
两只小丑在牌面上对我们露出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欢欣而森冷的笑容。仿佛隐瞒了一个重大的阴谋，或是得知了无人知晓的谜底。
“怎么会有鬼牌？”艾尔西不解道，“我记得我提前拿出来了呀。德州扑克是不包含鬼牌的……”
“自己不在局中的话，我可是体会不到游戏的乐趣哟，”折原临也笑着把牌丢在桌上，“当然，这局算我违规，就不跟你们要钱了。我得走了，池袋的夜晚还等着我呢。”
他看也没看我们一眼，站起身径自向门口走去。开门前回首送上最后的微笑：“拜拜，多谢款待。”
（五）
后来我依然保持着对折原临也的关注，却再没在他面前现身，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游走在池袋各色的人群与势力之间，悠然欣赏着人类爱恨织就的妖异风景。他的衣摆业已烧焦，漆夜般的头发也沾上了猩红的色彩，却仍挂着小丑一样滑稽而狰狞的笑容，仿佛从未意识到恐惧的存在，信步迈进无边的火海之中。
在常人眼中，折原临也必定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一个脱离了人性的变态。而我对他的兴趣，起初是出于他那酷似恶魔的行事方式，而后却是因为，他是一个比任何人接近人类本质的人。他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将人类的执著发挥到了极致；明明拥有纯粹而透明的灵魂，却甘愿投身于黑白混杂的浊流中；明明深爱着人类整体，不惜以种种偏激的方式表达着自己极致的爱，毫不介意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风险，却同时也拒绝任何人的爱，切断所有自己能够获得现世幸福的途径，反而乐意享受人类对自己的憎恶和冷漠。
而人类，就是这般矛盾而迷人的存在啊。
折原临也与平和岛静雄一决生死那天的清晨，我查看了他的命运地图。发现他命运的终点并非被无尽黑夜所覆盖，亦非为漫天大火所吞噬，而是一片空白。他将带着所有的秘密和纷争从他深爱的城市里消失，连神明也无法探明他的踪迹。
于是我遵守对他的承诺，在烟酒和音乐的陪伴下，独自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假日。当《朝と夜の物语》甜蜜而凄冷的前奏响起时，我忽然想到与折原临也初次相见的晚上他讲给我的那个故事。故事中将绝望的少女从死亡边缘拉回的恶魔，长着一双天使般洁白的翅膀。
故事通常会折射出讲述者个人的喜好，我寻思着折原临也会不会希望在他眼中的猩红即将消逝之时，有一片雪白的羽毛落在他的头发上，温柔的日光徐徐经过他寂静的脸……我思索了一番，决定不自作主张地为他献上这样的祭礼。或许那个陪他一起离开的，名叫间宫爱海的女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吐出一口烟，凝视着它缓缓消失在空气里。歌曲不知何时业已终了，只能听见CD在机器里单调的旋转声。
【尾声】
没有折原临也的池袋依然喧嚣，又有新的故事不断上演。我却渐渐对这里感到了厌倦。决定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一段时间，顺便考虑下还要不要在这个世界继续逗留。离开的那天我给艾尔西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处理一下我的公寓。她倒没什么情绪，近乎永恒的生命使我们从未体会人类的离愁别绪。过去我也曾试图模仿人类的生活方式，但如今已失去了这种兴趣。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在写字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面具。我拂去上面的灰尘，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丑的脸。夸张的黑眼圈衬着一双微狭的笑眼，大嘴咧出一个狰狞而滑稽的笑容，还戴着一顶花哨的帽子，给人一种可笑又略显可怖的观感。面具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折痕，却不影响他对我笑得灿烂，仿佛一整年的节日都累在他的唇边。
我笑了笑，把面具放进了行李箱。
【FIN】
